未竟‧大霸尖山

一株雪白盛開的霧社櫻，兀自佇立於林道轉彎處，

我踏出下一個沉重的步伐，魯莽地撞見，

一切都呆愣了幾秒鐘，不知做何反應，因為，好美。

城市的影像已漸漸為視覺所拋棄，我正在適應以赤楊構築的林道風景，

然而聽覺似乎不同步地慢了幾拍。

或許觀霧山莊還是太過喧雜，以至於花瓣隨著春風漫天飛舞的時候，

我只聽見遊客驚嘆不已的呼聲，卻捕捉不到空氣挾帶著花朵飄落的細微聲響，

也或許這美妙的聲音不是人所能聽見的吧！

* * *

這可說是樂極生悲嗎？

在霧社櫻帶來的感動與好心情之後，等著我們的是大鹿林道的門禁規定。

曾幾何時，你選擇走進山林的自由，需要另一群人以安全為由來加以管制，

或許活在現代，要找尋一個沒有規定，只有冒險犯難的地方，是一種奢侈......

既然是規定，也不好違背。

但是管理員一直強調規定應在安排行程前就查清楚啊！

這讓我感到百般委屈，或許是資料蒐集的不夠吧！

才會讓大家陷入這種窘境之中，不過我想反駁的是，

入園證是重要的登山文件，如果這個管制規定如此重要，無法通融，

為何沒有列入注意事項中呢？

我出發前可是徹底的檢視過入園證，也只看見欲住宿九九山莊者，

請於早上七點至下午五點向林務局繳費 (雖然後來也是到山莊才繳費給莊主)，

但這規定整個矛盾，林務局規定早上七點才可進入觀霧，

國家公園則開放早上五點至十一點進入大鹿林道，

而林務局又允許至下午五點前繳交住宿九九山莊費用，都讓人想不到會有門禁規定阿！

這項規定到底寫明於何處呢？

這才發現是附在前陣子公告「禁止攀登大霸尖山頂」的命令中，

我知道不可攀登霸頂，但誰會知道裡面還有一條大鹿林道管制時間規定......

自己理虧就算了，但是包車已經下山，我們也無法離開觀霧，

事實上就是有某些問題需要協助解決啊！

或許主管也很少遇到這種狀況，但是如果遊憩也是國家公園的重要任務之一，

當遊客遇到困難尋求協助時，不應該是法無前例，就閉隻眼假裝沒看見，

一個園區的最高主管，放任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遊客就不理了，

就連那兩個志工也是一模子樣，這才是讓我最感到憤怒的事情，

如果沒有服務的熱忱，可以不要佔在這邊惹人生氣嗎？

他們滿口的職務不便，有為難之處，我們當然都知道，

但是一味以那種世故的嘴臉來回應別人，而不尋求解決之道，就讓人感到憤怒。

* * *

隔日天未亮，五點我們就往大鹿林道出發，拼命追趕落後一天的行程。

早上十一點前進入的規定，是為了怕登山客遇到午後陣雨、落石與摸黑的情況，

然而，此時我們也被迫摸了早黑。

不過看來我們是今天最早的隊伍，

野生動物在林道上目擊的機率真是頻繁，讓人稍稍開心了一點。

兩隻雄性藍腹鷴一同出現，牠們以往通常是一公一母的配對出現，

這樣成雙的雄性組合竟然沒有打鬥爭吵，而且各自安靜地往高坡處緩步，

讓我們得以觀察和拍照好一陣子，真是難得耶！

緊跟在阿欽後面放輕腳步行走，都能不經意地撞見好多驚奇，

有些山羌激烈地往下坡處跳躍奔逃，

而另一隻明顯是老鹿的山羌則輕盈地漫步於高坡處，

優雅地消失在人類略顯貧弱的視覺範圍內。

青背山雀則喜群居，嘰嘰喳喳地在嫩葉正火紅開著的櫸木上嬉戲，

牠臉頰上的大塊白色雀斑真的相當討喜可愛呢！

另一個不讓櫸木專美於前的植物是笑靨花，

有時它們會以密生的白花為單調僵硬的岩壁，帶點神來一筆的輕柔色調。

赤楊寄生如圓形彩球一般，吸附於赤楊枝頂，

好似被訓練有素的園丁修剪過一般，令人有會心一笑的感覺。

東線瀑布大概是山神送給我們最美麗的景色吧！

不知道深山裡的陽光是否有機會將瀑布潭面照的晶晶發亮，

但是此刻的陽光灑落在崖邊楓樹上，穿透著金光的綠葉隨溪谷微風輕輕飄飄地，

我想是這一段林道上最令人醉心的畫面了。

* * *

我們約花四個半小時走了十七公里，拼到馬達拉溪登山口，

如果昨天就出發根本不會摸黑，而且沿途還有數處豪華到讓人咋舌的山屋，

讓我們更是怨懟那些不讓入山的人......

對於春天來說略過毒辣的太陽正放肆地照耀，藍天則讓人心情興奮，

清涼潺流的馬達拉溪彷彿正呼喚著我盡情玩水消暑呢！

有一位老外從吊橋處走來，嘆了口氣，

說是第二次來台灣挑戰聖稜線了，無奈冰雪封道只好撤退。

聽到稜線上盡是白雪，讓人更忍不住想馬上飛上三千公尺，一睹那冰雪大霸。

* * *

挾帶著非一睹白色聖稜不可的衝勁，

在走過一座會電人的整人吊橋後 (雪霸觀霧在搞什麼啊！翻桌.....)，

剛開始在檜櫟林帶下行走，可是充滿著熱血，但是旋即被無情的陡陡上給擊敗。

慢慢走，調整呼吸，

偶爾在巨木底下停下腳步，仰頭看看這片綠蔭森林吧！你會愛上它的。

最後，我覺得好像看見阿噗目露兇光，想將這段無止盡陡上送往西天......

九九山莊，久久到了。

瓦旦莊主是很親切的泰雅，他也為我們在觀霧遇到的鳥事感到不平，

聽說，連林務局進行步道、山莊整修工程的人員也曾被刁難過。

在觀霧的三個單位，林務局、國家公園、警察小隊似乎彼此存在著微妙的競合關係，

下山後查了些資料才發現，原來國家公園在森林管理方面，

雖然依區域計畫法來說，跟森林法相較起來屬於特別法地位，

然而，農委會林務局卻在森林法中將國有林管理權架空，

形成國家公園管入口和山徑沿線，進了山裡則由林務局管理的怪事。

雖然，有時候覺得林務局在森林保育部分的某些作為並不妥當，

而且山莊遊憩對於環境的衝擊管理似乎還有待加強，

應交由國家公園來管理，會比較重視保育，但或許這只是自己的偏見罷了！

就像瓦旦莊主說的，國家公園對於山又瞭解多少？

不應該如此高傲，未來深山裡的事務，諸如搜救、維修、補給等......

還有可能需要林務局這些原住民的幫忙，現在就打壞關係，看之後該怎麼辦。

再看看雪霸西北區與原住民的緊張關係，更覺得國家公園應該多將人納入管理的考量中。

聽說，明年觀霧就要移交給國家公園了，

以後九九山莊還會有莊主嗎？像瓦旦那樣親切的人。

下山後，我仍舊記得他說的一句話，

「山下的那些人 (國家公園管理人員)，應該上山來看看我怎麼跟登山者互動。」

是阿！如果我們只是坐在辦公室內規劃山中的一切事物，永遠都不會貼切真實的需求。

* * *

我們沒有去聽瓦旦為大家舉辦演唱會，因為要凌晨三點出發拼大霸......

可惜的是，第三天變天了，

鋒面的雲氣不停從東北湧來，大霸聖稜的展望都被吞噬掉了，

僅留滿地殘雪以供紀念......

走到中霸山屋我們就放棄撤退了，回家吧！

雖然越想越不甘心，如果照原訂行程，這一切都會很美好，

冰雪聖稜的美景一定震撼人心，但計畫總趕不上變化，無奈呀！

下次見了，大霸尖山。

* * *

回程踢大鹿林道時，不僅下起雨來，就連速度也越來越緩慢了，

這才發現今天的行程都是以時間在計數，卻忽略了我們總共行走的里程數，

看來要趕不及預定時間踢出觀霧了......

最後五公里，我看阿噗大概是拼了她所有的意志力在行走吧！

不過也因為跟在她後面，所以有了慢下腳步的機會，

我才得以體會細雨過後山林的清新，

那種朦朧感受大概就像花蓮縱谷，梅雨停歇後那幅宛如仙境般的美景吧！

或許，我漸漸懂得享受雨天了。

( 觀霧的生態和景色真的都滿不錯，值得再去。但可能是因為最後一天狠操又沒吃晚餐就坐上

包車，峰迴路轉的山區道路，竟讓人感到極度不舒服......我覺得到觀霧真得是好遠好遠喔！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