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於我自己

我的相片
國立東華大學後山自然人社 / 登山社 OB

漫步山林計劃

2011年7月22日

【花蓮片刻】臨海蘇花道


《馬卻沙號的旅行》,1882,英國地理生物學家古里馬是這樣撞見清水山的。

太陽冉冉升起,清水山上泛著深紅,以下仍罩在暗雲的帷幕裡。
我們像被咒語懾住般凝視,視線越過墨汁似的海水,一種超越莊嚴的心情,在靜默間湧起。
霧帷愈來愈高,時而隱藏,時而露出山峰、綠林與峽谷。
在有知的世界中,最高的海崖就在我們眼前揭開,它是壯麗的。
很少有懸崖能比擬美國加州優勝美地(Yosemite)、奧克尼(Orkneys)、荷伊(Hoy)
馬迪拉(Madeira)的海崖、挪威的壯麗峽灣海岸......
但這些,在福爾摩沙的巨大斷崖前,都變得渺小而微不足道。

《古里馬眼中的清水山》

我不曾從海洋望見過斷崖,所以總覺得古里馬的圖像誇飾得令人驚訝,

但是,不可否認的,清水斷崖確實能帶來如此的震撼。


我選擇將近百年前東海徒步道的旅行方式,以慢速貼近崖壁,

體會清水山的壯闊、記錄山與海的糾纏與愛戀,並為自己留下故事。

從翻山越嶺的清朝北路和日治理番道路,到垂懸崖壁開鑿的東海徒步道和蘇花臨海道,

以至深掘中央山腹的蘇花公路和北迴鐵路,

不同時代的旅人記憶,全都以深淺不一的力道,在這八千尺崖面上刻畫出一線故事。


歷史不斷地向前邁進,道路隨著海對山的侵蝕,一步步跌進深邃的太平洋,

我說,大橋隨鷗的旅行記憶即將消失,而如果是一條迴游黑潮的魚,或許可見......

清水山絕對不是一座保存良好的歷史博物館,變動才是他的本性,

為了回顧百年,我們必須與時間賽跑。

* * *


我和小陶從崇德出發,搭火車到和仁下車後,徒步走回崇德火車站,

行程大概和大橋隨鷗的東海徒步道旅途相似,從卡那岡的金巖溪到得其黎。


北迴鐵路於1980年代通車,或許可說是蘇花道最新穎的旅行方式。

其實,就連鐵路的歷史都不停地改變,

現在的北迴線或許將是太魯閣號的天下,大學畢業前的藍色普快號則已成為歷史。

搭乘冷氣車,可以欣賞日初如何將黑潮渲染成一片金黃閃耀,卻無法呼吸太平洋的氣味,

那些記憶或許注定只能回顧而無法體驗......


我們預計從和仁礫灘開始旅程,沒有想到光從火車站下抵海灘就困難重重......

台灣雖名為海島,但我們卻喜歡用消波塊禁錮國土。


和仁火車站臨海的水泥堤簡直就像萬里長城一樣,堵住去路,

一開始場站人員告訴我們無法直接橫跨鐵軌到達海邊時,

還以為只是阻止遊客的理由,直到我們依照水泥廠警衛的建議,

經過廠區來到海灘時,才目瞪口呆地瞭解廠站人員並沒有亂說......

那又高且刻意內凹的水泥堤確實切斷陸地與海洋的連結,若非有梯子大概不易通過。


我一直以為「卡那岡」的意思是代表「清澈的河水」,但似乎有許多說法,

有文獻說是「柵欄」,也有人說是「崎嶇的路」,

而陳昇則感覺是一位美麗女人的名子,歌詞中甚至形容溪水彷彿姑娘的髮絲。

但我想陳昇平躺在油麻菜田中,仰望他見過最藍一片天空的記憶,

大概已經被水泥礦業的灰塵所掩蓋了,卡那岡的溪水也不再那麼清澈,懸浮著沙粒泥濁,

不過,就像所有情人的眼中,或是父母愛護子女的情感,

這一片小海灣在許多人的心中依舊美麗,並且藏有許多回憶。這就是和仁。


穿越礫灘後,從和仁臨海步道向上接往蘇花公路,

神經不免因為大小車輛爭道而緊繃,這大概是大橋隨鷗不曾遭遇過的困擾,

也因此通過日治以來仍在通行的六號隧道時,

是先在隧道口張望,等待車行的空檔,快速通過。


大橋隨鷗曾在《蘇花崖道的探勝》中寫道:

千尋的崖洞,傳到路面上的波濤聲,
眼睛看見這影像,耳朵聽見這聲音,
讓人的心情隨著這樣的景色而撼動。

隧道外的一處大轉彎,是眺望和仁灣最後的景點,

歸檔的記憶是刻意忽略醜惡卻顯美麗的卡那岡,還有太平洋層次分明的藍調色譜,

近緣岸的淺白向深海鋪陳出淡藍、天空藍和靛藍,而泥濁的溪水則渲染出一片陰陽海,

對於拙於言詞形容且變化多端的迷人藍色,我總愛以「太平洋藍」來概括描繪。

在色碼代號中,你是否精準地找到了「太平洋藍」?



千尋的深度下,浪潮如盛開的花朵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《大橋隨鷗,1926》


那天,海實如其名,「太」過「平」靜。

點綴著岸緣,或是孤立礁岩激起的浪花,挾著釣客甩桿的俐落與神氣,

才稍稍襯托出激情和澎湃,

以至於太平洋彷彿凝滯且沉穩,

在微弱海風的吹拂下,是一抹濃得化不開的藍,令人窒息卻如此迷人。


雖然徒步在車潮川流的蘇花公路上,需要穿越數個幽閉的長隧道,

不過,只要隧道外側,緊臨岩壁開鑿的日治臨海道路尚可通行,

我們就會選擇闖進那已經漸漸為過客遺忘的古道空間。


日治臨海道路在蘇花公路開鑿更多新隧道以提升速度和安全後,

部分放棄車行的路段,曾在1990年代於太魯閣國家公園規畫下成為景觀步道。

廖鴻基如此書寫這處斷崖:

壁上處處留著崩潰的抓痕和摔落的驚呼;悽厲、險峻、蒼白;
留和落之間,沒有緩衝,無從勸慰,沒有可以妥協的一絲絲縫隙。

正因為缺乏預警,無從防護,

颱風豪雨、落石坍方和地震總是加速掩滅臨海道路,深植死亡印象,

於是,不過六年時間,景觀步道再度棄置,

荒草雜木迅速隱蓋入口,大小石塊散落中央,而多數地基流失的路段,

暗喻或明示著大海正在索討,斷崖逐漸放棄,這段不受重視,甚或重重禁絕的記憶。


仁清步道上屹立不搖的可是人類看似偉大的意志嗎?

聳立在海邊的屏風岩,從這岩石開出道路來,多偉大的男子漢啊!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《大橋隨鷗,1926》

屏風岩仍如百年前守衛蘇花臨海道,它成為大橋隨鷗徒步旅行的記憶背景,

見證東海巴士和公路局客車井然有序,卻緩緩駛過的歷史畫面,

更體認到冷漠、孤寂與遺忘的後蘇花時代。

在斷崖下,亙久不變的通常不是人的意志,而是自然。


當我們無法忍受慢速與短暫中斷的不便,

在這亙常鉅變的斷崖表面或內在,企求虛無的全天候安全,

總有一天在快速但卻幽閉的長隧道間,海景將被淡忘,而斷崖糾纏的戲碼將失去觀眾。

崩塌,斷崖懷抱裡恆久的戲碼。
悶在地心的一陣顫慄後,裂了痕的山壁如攀不住礁石的浪花;
鬆懈、傾圮;分不清楚是誰先鬆了手;
一輩子的擁抱,千萬年纏綿,濃聚成瞬間剝離的痛楚,
洪流沖開了鏽蝕的閘門,罷手或被放棄的岩塊碎洩成濤浪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《廖鴻基-海天浮沉》


崖下海濤日日夜夜逆擋,看似往岸上堆積,掏走其實更多。
平靜的海面遮掩了水面下海流的密謀,不曾稍停的一波波淘著、刮著;
海水乾枯以前,這場衝突無由終止。
山有多堅毅,海就有多陰柔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《廖鴻基-海天浮沉》

廖鴻基的文字大概是我見過對斷崖最唯美也多情的形容,

就連驚悚的崩坍都可以化成如此的纏綿與悱惻,

但是,在後蘇花時代,我想廖鴻基可能是孤單的,少有人可以分享同樣的感動。

沒有人會為了美,而去肯定崩坍落石的致命危機,

人在遺忘斷崖,斷崖也撒手歷史,這之間是否看似公平?





錦文隧道外側。蘇花臨海道一號隧道。1930年代太魯閣次高國立公園發行郵票對照。



井13隧道外側。蘇花臨海道第四隧道望向第三隧道對照。



以前的人說:「只有在前山當乞丐的人,才來後山。」

我是在西部出生的外地人,說貧窮,倒也還不至於,

但或許城市的物質生活,卻是像乞丐一樣潦倒的空虛。

公路另一端,或說山的另一側,

從加禮宛原野延伸到奇萊平原,以至於倘流著奶蜜的花東縱谷,

所保有的是過去視為無用或落後的高山林野、潔淨海岸、寬闊稻浪與閒適生活,

這些可是最大的富足與資產,才是真真實實的生活品質。


我從不是花蓮狹義上的當地人,但青年的四年有幸邂逅洄瀾不止的海灣,

或許,不懂這裡到底面臨什麼?

而更多所謂的困境,其實不就是西部追求經濟的問題本質嗎?


我循著九號公路而來,因而對生活有了不同看法,

但它也送著人離去,只願離鄉還能歸鄉。


你說,眼下的蘇花公路有甚麼不同的意義呢?

我想,是清水山吧!

行過清水山腹的蘇花公路及北迴鐵路,是歸來或離去,

當望見清水山和太魯閣時,就如同海上燈塔一般,是心靈的地景,回歸的目標。


這所有流過腦海的家鄉畫面中,有一座山、一落斷崖,始終在心頭佇立穩定;
其他閃現的畫面、流過的回憶,似乎都以這座山、這落斷崖為核心盤繞。

她看著我的每一趟離去和每一趟回來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《廖鴻基-海天浮沉》

4 則留言:

  1. 天啊太美了....
    真難想像我們是同一天去崇德的XDDDDDD
    為什麼我的照片那麼灰啊orz
    你的文字真是讓人覺得舒服呢.....
    讓我跌入關於花蓮的記憶了....

    回覆刪除
  2. 夾夾照片都是你照的嗎?那張垂直峭壁入海的怎拍出來阿??

    回覆刪除
  3. 每次行走蘇花,就想到花東人的危險
    反蘇花高那些假環保激進份子害慘東部人了

    回覆刪除
  4. 現在不只長滿了草,樹都長的很高了

    回覆刪除

Categorie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