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焚化爐渣填進海洋造陸會意外地溶出蒂芙尼藍(Tiffany)......
多美麗也令人心痛的錯誤啊！
當我第一次在報章雜誌上看見這色彩，才突然驚覺，
原來在蘇花崖道眺望海洋時，那使人詞窮又不知道如何精確形容的顏色；
那一片我最喜歡稱為太平洋藍的，就是蒂芙尼藍海。
東沙海域的藍色層次又是另一種不同的排列。
在此時少有浪濤的南岸沙灘上，海忠實地呈現了水面下珊瑚砂潔白的色彩，
在與純粹深藍的南中國海間，是調合了多一點綠色的淡乳藍色，
多了點熱帶獨特的風情，和蒂芙尼藍一同成為我心目中極為迷人的顏色。
海是熱帶的，天空卻是亞熱帶台灣的......
飛機降落前，窗外呈現深藍的海水和淡藍綠色的海草床淺灘，
我以為這就是熱帶島嶼的風景了，
直到海風在機艙外狂嘯時，東北季風吹亂了一切風平浪靜的想像，
彷彿又回到了亞熱帶台灣的島嶼......
東沙島的熱帶意象大概只存在於夏天，秋冬的天空則偶爾呈現陰灰的色調。
在島嶼的北岸，浪濤因風而起，看似從珊瑚砂中帶走某些，其實堆來更多，
擱淺的海草殘骸讓灘岸看來不夠潔淨俐落，缺乏熱帶白沙灣的夢幻，
然而這些逐漸褐黃的植物碎屑，卻為許多潮間帶生物營造春天，
牠們在此躲藏、覓食甚或是繁衍。
或許從許多生物微觀的視角來看，海岸永遠沒有所謂美觀或是醜陋的差別。
如果你為此每日都想詢問天氣狀況，以挑選拍攝的好時機，那簡直是徒勞無功，
因為在這個季節裡，東沙島的天氣預報是永遠的「晴時多雲偶陣雨」......
高空是蔚藍的，但低雲卻快速地影響天氣，
那就像在三千公尺看見的雲一樣，迅速地因風而飄移，
使得陽光、陰影和暴雨毫無章法地在同一立點上輪替著。
這樣的雲討厭極了，但卻很耐看，
我因而喜歡這樣呆望著天空瞧，然後在漆黑的夜晚，認真聆聽海風的聲音。
真的，只要用心，你就能聽見飛吹著雲跑，還唱著歌呢！
(說實話，其實不用太認真，你也無法避免聽見風的存在......)
你說東沙多麼遙遠呢？
其實也不遠，我不過是從高雄市小港區搭著飛機到旗津區出差罷了！
東沙52號，聽起來不賴吧！我很喜歡這個辦公室。
島上的交通不外乎11號公車、生鏽的腳踏車、
別人家的小貨車、隨時可能拋錨的公車和我們家的電動搬運車這幾種選擇。
就連我這沒什麼道路駕駛經驗的人，都可以輕易學會開這台小藍喔！
時速慢慢的，很適合兜風，重點是在這島上要撞到其他人車實在也不容易，
所以可以大膽地稱自己是安全駕駛。
* * *
除了室內辦公外，我最期待的就是保育巡查了，
每當大哥開始測試相機和整理裝備的時候，我都已經默默地背起包包，
然後一溜煙地跟上車去做植物物候調查、海漂種子記錄和巡護沙灘等工作。
你總無法預料今天會在海岸上撿到什麼？觀察到什麼鳥種？或是撞見怎樣美麗的風景？
每一趟巡查，都是一陣期待和多次驚奇......
沙灘上最美麗的不外乎那些珊瑚枝條、大型鐘螺殼和多樣的小貝殼。
這些表現上已經死亡的殘骸，其實某些都還存在著新生，
當一顆美麗的貝殼突然快速地移動時，
你就邂逅了一隻可愛的寄居蟹，而無數的生命正依賴著這些看似死亡的軀殼來存續。
再說到每一個在沙灘上看似黑暗深邃的地洞，其實也都是具有生命的。
那些是角眼沙蟹的溫暖窩，也是牠們的避難所，
而某些不幸被人所發現攫在手上的遊蕩個體，
總是憤怒地展現牠們的特徵 - 長了角的大眼睛，以表示威，
還有些來不及回到洞穴躲藏，但跑得異常快的個體，
總會朝海水方向逃逸，然後在珊瑚砂底壓低軀體遁地隱藏，
那白色帶點幽靈鬼魅般的黑色紋路背甲，大概是模仿環境最佳的欺敵招數了。
在岸緣也常見到水鳥漫步、啄食或停棲，島上最多的大概就是翻石鷸和高翹鴴。
高翹鴴像是優雅的舞者，踩著高挑的步伐，每個動作都如此具有美感，
但翻石鷸就不同了，牠們喜歡成群出現，慌亂地踩著碎步啄食，
有點像......百貨周年慶那些搶瘋頭的媽媽桑，我想這樣的形容應該很貼切，
而當牠們驚飛時，也是一大群發出嘰嘰雜雜的聲音離去，彷彿在碎碎念。
如果能撞見海鷗覓食，那大概是堪稱精湛的飛行，
牠們的定點、翻飛、俯衝都是相當精采的動作，
看得令人著迷，而忘了注意牠是否飽餐一頓了？
島上草原邊緣的木麻黃樹上，我總覺得好像都存在有一隻紅隼在捍衛地盤，
牠們總是固定出現在某一定點，看準了草地上的動靜才果斷且迅速無聲地出擊，
也不知道是否成功攫取獵物又回到原來的棲息枝條上，
如此，彷彿每天都能在同樣的地點跟牠們道聲早安。
清晨的島上道路，很容易就會遇見正要回家的陸蟹，
這些兇狠圓軸蟹有時候會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死去，
可能是宿舍的天花板上，也可能在廁所的角落，甚或是實驗室櫥櫃底下，
然後隨著死亡而來的腐敗，化為一道道莫名的惡臭，
而那些嗅覺記憶就成為你在島上最濃郁也最難以忘去的獨特氣味。(噁~~~)
如果我們要花時間在文字敘述東沙島的海洋風景，
倒不如多點視覺、聽覺、嗅覺、觸覺或其他感官上的體會，
如此才能真正記憶起東沙的美麗與感動。
你去驚艷海水的湛藍，去愛上細白潔淨的珊瑚砂，去發現海面下款款擺動的海草，
如此，就會明白東沙的獨特性，
至少這貝殼沙灘不像墾丁那樣小氣地侷限在砂島，還要鐵絲網重重禁絕來保護，
這裡的珊瑚砂是大器地環繞島嶼，從不吝嗇於展現自然之美，真值得我們珍惜。
島上小潟湖是平均水深不及1公尺的淺灘，以海草床為主，
南北兩臂則是以草海桐和林投為主的濱海植群，
是許多海洋生物的育幼場所及水鳥的採食地點。
* * *
日落也是東沙島上的重頭戲，這樣的美景值得我們暫時放下手邊工作，
就只是欣賞從雲端散射至海面，富有啟示性的光芒；
觀看殘喘的陽光將藍天渲染成金黃、火紅到紫紅；
然後，細數在黃昏海濱走過的那些足跡腳印，悠悠地結束一天。
這樣的散漫慵懶讓人心醉。
我一直想看看東沙島的日出......
然而離境的最後幾天，島上總是被熱帶低壓籠罩，伴隨著東北冷鋒交會，
傾盆大雨下了幾天，日出的潟湖賞鳥行程總是泡湯，
我很希望還能時常回到東沙去體會那樣美好的生活。
飛機停開的星期二，讓大家無不祈禱周四的小飛機能夠順利起飛。
當天早上九點就緊盯著小港機場的狀況，
延遲起飛還不代表順利，要能降落才可以登機回家。
就在小飛機盤旋出現在小島上空時，全島盼望回家的人都在旁觀看，
飛機順利降落的那一刻，同時響起熱烈的歡呼和掌聲，
看來該是回家的時候了，或許對於東沙來說，人還是適合當個過客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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